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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书网 > 清山变 > 第95节 科场大案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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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95节

    科场大案(4)

    事涉蒙古勋贵,一品大员,按照朝廷的法度,翁心存和周祖培几个便没有了审理之权,皇帝再下谕旨,简郑亲王端华、礼亲王世铎、惠穆郡王绵愉三人,会同刑部、宗人府、内务府共同办理,一定要把柏?在戊午年科场大案中所有违法事体一一指明定谳,具折陈奏。

    审问之下,并无多少新意,更多的还是和靳祥、浦安等人所作证供相吻合之处,端华看看差不多了,命人将柏?暂时带回去,继续收押,这一面,和刑部各堂、军机处共同商议定拟罪名一事。

    因为上谕中有‘柏?背负朕躬多次训诫之言,人臣不敬,莫以为甚’的字样,量刑的时候,首先要扣准了的,就是柏?的大不敬罪名——只凭这一点来说,唯一的处置便是死罪,至于其他听受嘱托,交通舞弊,虽然律例上所载的也是死罪,但与前者比较起来,能够通融的余地就很大了

    不过清朝自立国以来,还不曾有一位宰相级别的大员当街问斩的前例,为朝廷体面计,为一品大员的荣尊计,料想折子报上去,总会有恩命的。更不用提朝廷有八议制度,以柏?一品大员、蒙古勋贵之身,完全可以称得上一个‘贵’字,所以不论是端华几个办案王公,抑或是柏?本人,都并不害怕,认为死罪是一定可以免的。

    不料皇帝执意要杀柏?——倒不全然是为了这一次科场舞弊,而是为了日后更加大肆推行新政,铲除朝中、外省各地方官员之间的那一派颓废、贪墨之风——即便心中再有不忍,说不得也只好牺牲柏?了。

    所以,将刑部拟好的刑罚条陈取过来看了看,除了柏?之外,其余浦安、李鹤龄、平龄、罗洪思、靳祥几个同例都是死刑。倒是另外的几个人,如谢森樨、程炳彩、潘祖同、李旦华、王景林、陈晶彦,陈府家人胡升等几个人,因为或者为之关窍的学子并未中式、或者证据不在,虽然有罪,但尚可有宽免之道,依例或判或贬、或逐或发,都逃过了一死。

    他看了几眼,低头问道,“既然是同案中人,为什么判决上另有出入呢?”

    “是。臣等以为,程炳彩、潘祖同、李旦华、陈晶彦数人,所关窍之人并未中式,更且于案发之后,或者经由旁人解劝,或者由父母亲自递送,到部自首,故而缓决。”

    皇帝立刻摇头,“不行!”他说,“程炳彩几个人,身为朝廷大员之子,也都是荫生举人出身,难道不知道科场定例?于考前托请,从中舞弊,纵然未酿恶果,也是法不能恕!尔等记住,臣下行事,当以心迹罪状论处,而不应该以公禀有无权衡!”

    说着话,他把折子向下一递,“拿回去,重新拟过!”

    这样的一语批驳,就算是为这件事最终定下了基调,端华几个人捧回奏折,各自回朝房,重新议定不提。

    时令已经进入到了十月,夜来风凉无比,皇帝草草用过晚膳,对敬事房太监捧上来的牌子看都没有看,就将其打发了下去,“六福,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”

    “回皇上话,已经过了酉时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向外看了看,一片黑幽幽的天色,呆在这深远幽静的宫中,听着呼呼作响的北风,没来由的遍体生寒,“时间上倒还来得及,”他喃喃自语着,“六福?吩咐额里汗,准备一乘小轿,朕要到刑部去。”

    六福一呆,这样的天气,这样的时候,到刑部去?很远呢!折返一番再回来,怕是都要过了明天的子时了呢!有心劝几句,皇帝的脾气他知道,不但没有效果,只怕还会挨骂,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一声,快步出殿去了。

    时间太晚,内阁、值房都已经退朝回家了,只有军机处的直庐中有人值守,屋中亮着烛光,上前拍门,里面值班的两个军机章京应门而出,一个年轻一点的是许庚身,另外一个年长一点的是徐桐。看见是他,许庚身一愣,“陆公公,可是主子有事?”

    “这不吗?主子突然兴起,要到刑部去一遭,让奴才来促请两位随扈呢!”

    “啊,是。请容等片刻,待我二人换了朝服。”许庚身和徐桐回到屋中,换上朝服,戴上暖帽,又担心夜来风凉,各自取了一件大大的斗篷系在肩上,方才出门而去。

    在二宫门口等了一会睡不着的时候,任主事再一次回转了过来,“中堂大人?中堂大人?皇上来了!”

    柏?一惊而起,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皇上御驾到了。要见大人。”任主事说道,“请大人快点起身迎驾。”

    “哦,哦。”柏?胡乱答应着,仍是由常华伺候着,更换朝服,想整理整理辫子,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,只好妆容不整的见驾,等一会儿君前请罪就是了。

    在房中等了片刻,外面脚步凌乱,常华开门看看,那个任主事正是命值夜的差役点亮甬道中的灯火,不一会儿的功夫,光明大作,照得有如白昼一般。

    又等了一会儿,外面安静了下来,紧接着是众人轻打马蹄袖,跪倒请安的声音响起,“臣等恭请皇上圣安,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
    皇帝理也不理,一路向内走来,到了柏?的房门前,西凌阿打开了门,柏?由常华扶着,慢悠悠的跪到在地,“罪臣柏?,叩见皇上。”

    皇帝解下肩头系着的大氅,交由六福捧着,自己则缓步走下台阶,到了火房中,眼睛在四处打量了一番。

    所谓火房,是为了有罪但尚未定谳的官员之用,等于是在诏狱中另寻的一个下处,犯官自己可以携带下人,在这里生火做饭,故而得名。

    其实不但是下人,若是将差役、主事打点好了,连同姬妾也是可以送进来侍寝的——不过是欺上不瞒下而已。

    这里的结构是一明两暗,中间是正厅,西面的书房,东面是卧室,布置得相当典雅,中间用个桶木冰纹落地罩间开。上手一间,铺了一个木炕,四幅山水小屏,炕几上一个自鸣钟。那边放着一张方桌,几张椅子,中间放了一个大铜煤炉,上面墙上一幅绢笺对子,旁边炕上是宝蓝缎子的铺垫

    皇帝转了一圈,重又回到正厅,房中一片安静,只有燃起的烛火突突突的响个不停,“你……先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柏?原地碰了个头,由常华搀扶着,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的腿,朕听说……你的腿,风湿病患又开始发作了,是吗?”

    “是,老臣愧蒙皇上垂问,贱躯小有不便,如今已经习惯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黯然叹息一声,低头在桌上看看,正好那张写有诗文的稿子放在那里,随手拿起来,心中默默念诵了一遍,眼圈瞬间红了起来,强自笑着说道,“这两首诗可未必怎么好,前一首月字犯重;后一首恩字出韵。若是拿到科举考试中去,只是凭这两首诗,怕也要蓝榜贴出了呢!”

    柏?勉强一笑,“老奴……本不过是下下之才,蒙先皇、皇上多次捡拔,累受国恩,既深且重,今为人荒诞,行事不经,不以皇上圣谕为凭,反倒以府中一介贱奴叮嘱,请托之言交通舞弊,实在罪无可恕!”

    皇帝摆摆手,继续说道,“朕还记得当年,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,你也是教授的师傅之一,那时候,朕顽皮成性,每每拿各位师傅取笑……,一个你,一个杜师傅,从来不对朕动颜色,每次都是谆谆训导,让朕心悟所行之非……现在回想起来,倒似乎是让时间永远不必前进,我等师弟,留存在那个时候,该有多好啊?”

    皇帝抬起头来,向门口站着的几个人摆摆手,示意他们退了出去,转而缓缓的坐下,望着柏?,“柏?,若论及朕与你的私情,赦免你的死罪,不过是一道朱喻而已。但朕当年就说过,社稷,公器也。便是朕也不能私相授受。故而就是心中再有怜惜,也不能不痛加处置,……你,可不要责怪朕无情啊。”

    柏?呜咽着跪了下去,“老奴糊涂,辜负圣上厚望,便是明正典刑,也万万不敢心存怨怼。皇上更深夜探视老奴,君臣交心,奴才身在九泉,亦当感怀圣恩!”

    年轻的天子流了满脸的泪水,望着跪在自己脚前,须眉蟠然的老人,心中激荡之下,真想开口赦免了他的死罪,强自咬着牙齿,不让话语出口,一双手紧紧地攥住座椅的扶手,指节都发白了,“柏?,你死之后,你的家人,朕当一力保全。你不必有丝毫挂念之处!”

    “老奴有罪之身,皇上还天语问切,关爱臣之府上,老臣待阖府上下,叩谢皇上!”

    “朕难得出来一次,你还有什么身后事……要说的,这一刻只管说来,能够替你做的,朕一定都会答应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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